有這樣日本人思想嗎? - 文化差異

※ 引述《chenglap (無想流流星拳)》之銘言：
: ※ 引述《pipalady (劈趴勒娣)》之銘言：
: : 因為我去找在日本留學的朋友(一天而已)~~
: : 其他天就是順便旅行+玩~~
: : 為了省錢就找民宿~~
: : 其中有兩天住在千葉縣的民宿~~
: : 因為我還蠻外向的~~我都會跟民宿主人聊了起來~~
: : 可是這家民宿主人讓我有點尷尬~~
: : 就是他一開始以為我是中國人~~
: : 因為他以為現在中國跟臺灣是一國的~~
: : 所以他就認為我可能像中國人一樣對日本很有敵意吧~~
: : 但是聊天之後~
: : 我好不容易(因為我日文很破)讓他知道整個臺灣跟中國是不一樣國家
: : 台灣人其實不會討厭日本人~(因為他知道台灣以前是日本的殖民地)
: : 而且台灣人也認定自己就是台灣人~~
: : 這時老闆知道我不會討厭日本人還跟我說"阿哩嘎鬥"
: : 他還跟我鞠躬道歉...說二次大戰日本人侵占臺灣....等
: : 我真的傻眼~不曉得要說啥~~只能說"貸舊布"...
: : 我不會跟人家提政治~只是這舉動有點讓我傻眼~~@@
: : 請問一下～有人有遇過這種日本人嗎?
: : P.S.還好老闆也會一些英文~要不然溝通又更難!!
: 我自己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但我不只一次在不同的人身上聽說過這樣
: 的事情, 根據各方面的記述, 以及我能夠找到網絡上和書本上的資料
: , 我會大略的說一下.


幫補這篇。這篇裡沒有提到關於日本民族性的部分。
《日本文化史》還是很多年前﹐念大一時候選修的公選課程
不過因為年代已久﹐以及當時尚且年幼﹐所學幾乎完全遺忘
隨便說幾句。

依照Ruth Benedict《菊與刀》一文的分析﹐分析了日本民族性的矛盾
和雙重性格﹐唯美與兇殘﹐純潔與邪惡﹐含混而復雜的糾纏於一個日本
人的一生。當年這位女士認為﹐日本人是一個沒有罪惡感﹐而隻是存在
內疚感的群體。當然她粗淺的把對待犯罪的心理分為東西方兩種模式﹐
將中國和日本放在一起﹐這一點讓不少中國人嗤之以鼻。此話暫且不表﹐
後文詳述。她在文章中指出了日本人群體心理上的模糊與曖昧。因為
罪惡感與內疚感是兩回事情。這點就好像辦公室裡常用的道歉﹐表示自己
沒有把事情做好﹐給別人添了麻煩。她也進一步指出﹐前者基於道德倫理
觀念﹐由基督教救贖而來﹐後者基於武者文化﹐強調英雄崇拜。兩種不同
的觀念下﹐德國人認為納粹大屠殺是對人類犯下的罪惡﹐嗯。這裡用的是
罪惡﹐而不是罪孽--來源於佛教﹐以稍做區分﹐而日本人會認為﹐戰敗﹐
是對強者的臣服﹐不涉及道德倫理的盤問﹐也與是非黑白無關﹐如果非要
牽涉到心理上﹐那就是羞恥心--沒有做好事情的羞恥心。

相信版面有不少人看過日本A片﹐A片裡的男主角強壯的沒有
幾個﹐實現性快感的方式﹐除了傳統sex之外﹐還包括顏射﹐吞精﹐SM
等等男性對女性強烈的侮辱和虐待象征上。這個例子最為直觀。在A片
裡﹐基於罪惡的道德感並不存在﹐精神上的強者主宰一切﹐男性﹐擁有
男根和力量﹐是雙方互動的主宰者﹐女性的地位是服從本分。簡而言之
弱者是沒有社會地位的﹐隻有生存的部分權利﹐強者與弱者需要各守本
分﹐遵從其應有的社會秩序。另外的例子也包括那些因為醜聞自殺的日本
企業家﹐從發現問題到自殺時間往往很短﹐自殺是謝罪和洗脫恥辱的行為﹐
而不是道德反省。

所以當二戰以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結束時候﹐固然日本人還沒有從強國
思維裡回過神﹐而那些被侵略的國家和殖民地﹐包括朝鮮﹐中國﹐東南亞
等等﹐都還沒來得及明白過來﹐或者心理還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個戰勝者。
有一個謎語長期存在於中國大陸﹐謎面是日本投降﹐打一個歷史人物。
有人說是屈原（原子彈﹐即核彈）﹐有人說是蘇武（蘇聯武力）。日本
人中也有很多人認為﹐投降是對美軍﹐而非中國和東南亞等等﹐因為這些
國家和地區依然是弱者﹐並沒有輸給他們﹐隻是輸給了美國。持有這種
觀念的大有人在。

二戰之後美國對日本實施了民主改造。但一般認為這種改造有很大的局限性。
包括保留了天皇制﹐沒有對戰犯進行徹底審判﹐以及戰爭反思不徹底。這個
原因很多﹐其中很重要一個便是朝鮮戰爭的爆發﹐使得中美蘇被卷入其中﹐
日本恰逢其會﹐右翼觀念的人﹐包括chenglap所言的那些無知的平民與社會
精英都有了生存和喘息的空間﹐並且一定程度上與美軍的合作避免了自我
與社會的道德審判。可想而知﹐由這批人掌握的政權會在戰爭反思上下多大
的功夫。

日本自戰敗後﹐軍事上受到美軍的控制﹐政治經濟軍事都依賴於美國而生存。
這對整個日本是莫大的打擊﹐此種觀念是一個強者淪為階下囚的心態。正如
chenglap所描述的﹐社會頹唐﹐人心沮喪﹐因為戰爭帶來的傷痛﹐以及恥辱感
需要為日本的社會凝聚力尋找到一個精神信仰﹐實現自我催眠。天皇制被政府裡的
右翼勢力保存下來﹐歷史教科書也被修訂。左翼勢力進入文化教科領域﹐但
是從來都沒有強勢到主導文教。
日本社會存在左翼力量﹐但這種力量始終都比較弱小。無論在過去或者現在
他們都是少數。所以最後日本歷史教育保持了一種曖昧的描述。在這個描述
裡﹐原子彈﹐廣島﹐長崎﹐支離破碎的家庭﹐被一再描述和放大。日本也是
受害者的暗示和文字描述﹐有意無意的被重復﹐戰犯們的牌位﹐通過一系列
操作最終得以進入靖國神社﹐接受國家政權的參拜。至此﹐日本完成了自我
的二戰形象設計。侵略者的形象不復存在﹐受害者﹐幫助者﹐善良的人﹐等等
被結合在一起。以一個弱者的形象凝聚社會向心力。當然也避免了道德的自我
審判﹐日本社會不再擔負戰爭與侵略的罪惡感﹐而隻是保存了對這些地區的
歉意。模糊而含混的歉意與難堪﹐因為我們也是受害者。

這一點和此種轉變﹐很符合那個女士對日本的描述。曖昧的日本﹐曖昧的言辭
和態度。戰爭與侵略對日本來說是難堪的行為﹐就好象他們對待美軍的態度。
這始終是日本社會不能說的秘密﹐共同的社會心理禁忌。日本需要美國來保護
自己﹐但其實﹐日本的實力並不需要美軍保護﹐美國再造了日本﹐以一個強者
的姿態﹐但其實﹐這依然是難堪的﹐作為弱者的難堪與羞恥心。

至於chenglap所言的恐懼﹐是害怕被侵略地區的崛起﹐尤其是中國崛起之後
會對其報復。諸位﹐這依然是基於英雄崇拜的觀念﹐而非道德倫理觀念。當然
你可以說這種心態阻礙了其自我懺悔和反思﹐但未嘗不是另外一個借口。那些
無知的日本平民﹐在戰爭裡犯下的原罪﹐經過這麼多年﹐差不多被集體遺忘。

老去的人在老去。但就好象有良知的日本人始終很少。東亞地區存在的歷史性
恐懼也不會輕易消失。對罪惡感的反省﹐總不能指望下一場戰爭﹐但好像戰爭
離我們也並非那麼遙遠。

: 首先我們得看看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日本是怎樣的, 你可以這樣想像,
: 二次世界大戰時的日本, 很像現在的中國大陸. 那時候的日本人對於
: 戰爭是欠缺概念, 但極度強烈的民族主義盛行, 傳媒等都充斥著對行
: 使武力的期望. 到處都有一些愛國憤青.

當時的日本和中國大陸有點相似的。不過確切說﹐現在的中國大陸其實和俄國
比較相似。內政問題多於外界擴張。中國周邊都是強國﹐或者地區大國﹐遠期
目標也是保障一定的生存空間﹐所以隻是有限擴張而已﹐恢復到既定安全版圖
就會停下來。歷史上也大抵如此。中國永遠都是一個問題。

: 對於普羅日本人來說, 他們並非支持戰爭, 但也不會反對戰爭, 他們
: 對戰爭的態度是遲鈍和冷漠的. 他們感到日本已越來越強, 足以維持
: 一些世界秩序, 而政府正在做, 到底實際發生甚麼事, 他們沒概念,
: 只覺得日本政府正在幫亞洲人出頭對抗外國人.
: 而日本政府為他們帶來的物質生活, 在當時的東亞都比起其他亞洲人
: 好, 自然他們會覺得日本政府正在做得對.
: 這是那些會道歉的人大部份會走過的思路, 也就是說, 在戰爭時和戰
: 爭前, 他們是在一種無知和樂觀的狀態. 傳媒的激進派就是支持戰爭
: , 溫和派也是「應該和平, 但去到最後都解決不了就用武力」, 結果
: 大家都對戰爭這件事看得太兒戲.
: 接下來在戰爭擴大, 開始影響到民生時, 大家才慢慢醒覺, 但大多都
: 覺得可以忍受. 直至美國的轟炸機炸來時, 普羅的日本人才開始感受
: 到這戰爭的真面目, 可是太遲了.
: 到了這階段, 日本則認為自己是被侵略, 宣傳著一旦戰敗就會全滅的
: 論調, 讓人的心理又走向另一個極端, 就是全力防守, 因為他們覺得
: 打輸就是亡國滅種. 因此很多人都沒有考慮戰後的世界會怎樣.
: 然後一覺醒來, 面對的是被炸至全毀, 被美軍控制, 大家才發覺原來
: 戰敗了之後, 得面對一個戰後的時代. 那對之前冷漠的日本國民來說
: , 是一個相當深刻的教訓, 對現在的老人來說, 這是他們一生人最困
: 苦時光的共同回憶.
: 他們茫然地面對一個他們沒想像過要面對的時代.
: 而他們認識到, 日本由一個擁有臺韓殖民地的東亞強國, 立即下跌為
: 一個連自主權都沒有被殖民國家. 而美軍容許左派在教育界生存, 令
: 戰後的教育和傳媒傾注了很多反思聲音.
: 日本的平民(而不是憤青們)感到自己安全沒有保障, 感到貧困, 沒有
: 希望, 沒有尊嚴, 但更可怕的是, 他們感覺到他們底下佔領區和前殖
: 民地的人民, 之前便是過日本現在這樣的生活. 再加上日本本身就彌
: 漫著佛教信仰的因果報應思想, 日本人覺得這是他們造在殖民地人民
: 的孽, 而果報則應驗在自己身上.
: 他們對美軍的態度並不是一致抗拒, 而是相當曖昧就是這樣, 因為自
: 己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在感受到美軍的橫蠻時, 一方面對美軍產生反
: 感, 另一方面卻不斷的懷疑那些前殖民地, 是否對日本人同樣的反感
: ? 加上日本是一個頗為自閉的國家, 對於那些前殖民地的去向, 他們
: 根本就不清楚, 別忘了這些人全都是在戰前不關心政治的人. 他們連
: 日本有幾個殖民地都不知道.
: 生活了那麼多年, 慢慢的回復和平, 安逸, 可是他們心目中, 日本是
: 被全世界厭惡的國家, 特別是那些殖民地, 到底是怎樣看日本? 從韓
: 國, 臺灣到菲律賓, 以及被侵略的中國, 以及和日本打過仗的英美,
: 這些日本平民從自己是一個大國的幻覺中, 突然下跌到感到自己得罪
: 了全世界所有人.
: 所以他們也會解釋自己不知情, 但同時不斷道歉. 韓國和中國的反日
: 思潮, 在傳媒中不斷出現, 更加深他們這樣的觀念. 他們害怕所有他
: 們曾佔領過或者交手過的國家, 都有這種想法, 他們的恐懼是源自日
: 本的自閉傾向.
: 以及他們對於二戰後的東亞歷史, 並不有很大的概念, 很多人根本就
: 不知道有文化大革命, 或者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甚麼回事. 也不知道
: 二戰後中國發生甚麼事 (他們常以為二戰前後的中國是同一個政府)
: , 事實上很多人對之後發生的事情, 除了日本本土之外, 就只有韓戰
: , 越戰, 奧運和香港移交而已. (順帶一提, 他們對幾乎反日情緒是
: 零的香港, 也是覺得是前殖怡地)
: 所以他們也不了解為何有些被日本侵略過的人和國家, 恨意會減少,
: 因為他們日後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只是日本人不知道而已. 很多對日
: 本比較友善的人或者國家, 並不是日本做的很仁慈, 而是之後遇到的
: 事情更難受.
: 罪惡感是一種殘影, 也是一種感情的投射, 戰爭的創傷. 你可以這樣
: 看, 有一天, 有人叫你按了一個鈕, 按一次, 給你一萬元, 因為錢的
: 緣故, 你按了很多次.
: 然後你發覺, 原來那個鈕每按一次, 就會殺死一個人. 你有被受罰,
: 但你還是能活下來, 有一天, 你見到那些人的家人, 但他不知道你殺
: 了他的家人, 你如何自處?
: 不過, 這是只屬於那時代的老人的, 那些戰爭後嬰兒潮的人就不會有
: 同樣的感受. 所以你想, 遇到的應該是六十歲或以上的.
: 有機會好好的解釋清楚, 讓他們安心也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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