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對不起，不是不愛你 - 文化差異

我覺得在台灣的時候我們常常自以為很「理性」、「文明開化」，沒有種族歧視，
然後聽到像美國那些種族歧視的案例時，常常覺得這些歧視的人觀念落後，政治
不正確，「美國人嘛」，總是有很多這種未開化的人。

到國外生活之後，發現在台灣自以為沒有種族歧視，是因為台灣的人口構成種族
太單一了，加上國際化程度也沒那麼高，所以其實是沒有對象可以引發這些歧視，
或者是種族之間的社會衝突到沒有升高讓自己明顯感受的自己歧視的程度。

以美國而言，如果你生活在大都市，遇到各種「人」的機會很高：白人（包括歐裔、
中東裔、猶太人等）、黑人、亞洲人、「拉丁人」（有黑有白），因此對於「種族」
的自覺也隨之高了起來。並且不是意識上的自覺而已，而往往牽涉到實際上的利益
衝突。

由於很多結構上的因素，在美國社經地位跟人種有很大的相關性，而我們對於一個
人的觀感常常是伴著社經地位來的（穿西裝、上大學=安全。穿的很破、沒受什麼教
育=有犯罪的可能。即使白領犯罪造成整體的社會損失遠大於一般的偷竊傷害）。
於是一個社經地位平均起來較低的族群，常常就與一些負面印象相連結。例如前面有
人提到看起來很窮的原住民就想到他們會不會侵害自己。

然而一個族群為甚麼社經地位比較低常常是因為社會結構性的因素，無法提供一個
平等發展的機會，像在貧民區長大的黑人怎麼要他上大學。這些由於整體社經地位
造成的刻板印象又回過頭來影響到平等的社會機會。像是一個黑人跟白人去找工作，
白人容易上。有一個經濟學家研究過，一個平凡的昻格魯薩克森名字，要比一個帶
有少數族裔味道的名字，要容易取得面試的機會。

在美國這樣一個移民社會、族群很複雜的社會、社會機會不平等的社會，人們對於
社會集體的不安與不滿，很容易投射在容易區分的族裔上。例如治安不好有很多謀殺
案，都是黑人的錯，黑人本質上容易衝動、容易犯罪（其實如果我們假設社經地位低
的人比較容易「誤蹈法網」，我們看到的案例當然是黑人多。但是如果我們看社經地
位高的殺人犯，白人比例搞不好更高--而且好像沒有人注意那些惡名昭彰的連續殺人
犯，幾乎都是白人....）。高薪的工作找不到，都是因為亞裔移民的錯。

我在法國就碰到一個例子。法文老師接觸很多國際學生，照理說是應該比較有「國際
觀」的，的確她也對不同國籍的學生一視同仁。唯一例外的是，當她提到摩洛哥人
就不同了。她說摩洛哥人製造犯罪、破壞法國的秩序（因為法國摩洛哥移民很多）
，絲毫不掩飾對他們的歧視。難道我們的法文老師，在這個文明開化的國度，竟然喪
失理性思考的能力？

所以說，以上都是廢話。 XD

當實際的衝突可能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那些社會理論都是假的。無論是發現活了
很久的社會工作很難找，或是剛剛搬到一個全新的環境沒有安全感，或是男（女）朋
友被搶了，大大小小的不滿或不安，在一個種族接觸頻繁的社會，都很容易投射、放
大在種族差異上。例如坐地鐵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對旁邊的黑人就覺得更可怕，但
是如果在台北捷運，對面坐一個黑人，可能會請他喝維大力。當我們剛剛抵達一個種
族背景差異很大的環境，特別會懷疑有什麼不對勁是因為自己或他人的種族背景，但
如果是從台灣到日本，或是從台北到台南，這種感覺就會淡很多。有時候這種刻板印
象真的很難消除，一個亞洲人跟你搭訕你會覺得他無聊，一個拉丁人跟你搭訕會覺得
他很吵，一個黑人跟你搭訕會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麼企圖、有點害怕，一個金髮碧眼白
人跟你搭訕會很開心，「喔耶，人家怎麼會看得上我。 >////<」

把一個口口聲聲反歧視、維護種族平等的自由主義白人理論家，半夜丟在底特律最
惡名昭彰的黑人區，看他會不會覺得害怕。

在台灣當然不是沒有種族歧視。種族或族群與社經地位的連結也不是沒有，例如原住
民收入比較少、之前有人研究以前外省人上台大的比例比本省人高很多。社會提供
給各種不同族群的機會也未必較平等。但是因為台灣人口構成相對而言比較單一，
所得分配比較平均，這些衝突比較不那麼明顯，或者是弱勢者因為太過弱勢所以被
視而不見（如原住民）。但這不代表台灣人對於差異比較可以容忍，反而常常因為
過於單一，所以容忍差異的能力沒有被培養起來。因此當東南亞移民越來越多時，
即使同樣是黃種人，許多人對他們的歧視就很理所當然。當經濟不像起飛期那樣大家
都可以分杯羹時，政客炒作族群差異立刻可以獲得效果。更不用說國際化程度開始變
高時，白種男人發現他們很容易找到台灣女友，而台灣宅男更忿忿不平譴責白種男人
兼給台灣女人封上各種難聽的稱號。

我們常常會覺得一些國家種族歧視的狀況很不可思議，或許原因不是因為那個國家
的人比較不理性，比較不具包容力，比較不能容忍種族、文化之間的差異，而是常
常是因為這個國家的社會衝突把族群問題凸顯出來。

反而是像美國這樣的多種族國家，雖然種族的問題看起來很嚴重，但是也因此容易
讓有一些人更具包容性。像是白人人口超過百分之八十五快到九十的麻州可以選出
一個黑人州長，但可否想像台灣選出一個原住民或是外籍配偶第二代的總統？
我有一個英文老師在非洲生活很多年學Swahili語，有一次談到種族歧視問題，他說
他仍不能確定的說他不是一個racist，因為以他生長的背景（他小時候白人黑人還是
不同校車），他不能說他認識一個人時不會在意他的膚色。但是他說，他有信心
他的孩子們，在從幼稚園開始就各種族裔平等生活的情況下，更有機會跟一個人來往
時事先看到他是個人而不是黑人或白人。

我也不能說我可以不在意他人的膚色，可以不在意任何差異（種族、男女、性向、
國籍、窮富、信仰......），畢竟我在出國前幾乎沒有跟我不同膚色的人說話的經驗
。我只能說在我可以接觸的環境我儘可能去做....


最後要說得是，說歧不歧視不是說說就算，talk is cheap。我也可以說我是金城武
加李嘉城。歧不歧視不僅是一種自覺，更是一種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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