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僑生」密碼─解構「僑生」神話(下) - 馬來西亞

外一章：僑教政策的困境與出路

大馬華裔莘莘學子留學台灣的歷史少說也有五十年之久，儼然已形成一支浩浩蕩蕩的旅台
「遠征兵團」，而這五十年對台灣本島而言，更是風起雲湧的五十年。在經濟上，台灣從
「篳路藍縷」的彈丸小島迅速脫胎換骨成今天執全球資訊產業牛耳的亞洲四小龍之一；在
政治上，也從解嚴以前的國民黨一黨專政急速竄升為目前華人地區第一個真正民主的國家
。然而，有趣的是，台灣這一波又一波激烈的變革居然沒有給僑教政策帶來什麼樣實質的
衝擊和改變，使得國民黨時代遺留下來的「錯誤」一直「禍」延至今。五十年過去了，也
是時候給僑教政策來一番檢討，以揭露僑教政策在「歡迎僑胞回國升學」與「發揚中華文
化」等美麗堂皇的口號底下所隱藏的種種不合時宜的弊端。

僑教政策整天掛在嘴邊的口號，如「歡迎僑胞回國升學」或「發揚中華文化」等，還是不
是可以兌現的諾言？大馬旅台生剛來台灣的時候，確實不難感受到這裏相對比較「正統」
而濃厚的中華文化氣息，單單複雜得不得了的繁體字（或正體字）和台灣人待人的彬彬有
禮就足以叫我們另眼相看了。然而，我們同時也強烈地感受到另一股來勢洶洶的台灣本土
文化浪潮之復興，不管台語、台灣歷史、台灣文學或台灣原住民文化不等的提倡，都再再
突顯僑教政策所宣傳的口號之自相矛盾，結果許多一心懷著親炙中華文化精髓的「僑生」
們來到台灣以後，才發覺他們竟尷尬地表錯了情，被「愛台灣」結結實實刮了一巴掌才如
夢初醒。僑教政策公然掛「中國」的羊頭卻賣「台灣」的狗肉，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欺瞞呢
？歸根究底，僑教政策其實就是當年國民黨專制政權所刻意打造的大中國神話的一個延伸
，把中華民國想像成全天下華僑都皈依的中心，也種下僑教政策體質先天不良的禍根。

揭開了僑政政策名不符其實的假面具以後，我們不妨來檢視在現行「錯誤」的僑教體制底
下，「僑生」的處境為何。相較於其他歐美國家，台灣對待「僑生」可謂禮遇有加，其中
最為顯著的就是大學學費。在國外，一般外籍生的學費都是本地生的大約兩倍之多，而「
僑生」來台升學的學費則完全比照台灣本地生的學費，這不能不算是台灣政府的一大德政
，然而，這項「優惠」並不限於「僑生」，而是普遍適用於所有外籍生。台灣政府之所以
如此慷慨，顯然和台灣在國際上的外交困境有莫大關係，因而不得不竭盡所能在教育上拉
攏更多外國留學生來台升學，以壯大台灣的國際聲望。

除了學費，「僑生」享有的福利尚包括僑保、各類僑生獎助學金以及公費等，然而這些福
利隨著民進黨上台執政以後有迅速「銀根緊縮」的趨勢，對「僑生」的學費／生活壓力幫
助越來越有限（雖然不無小補），所以許多家境貧困的「僑生」仍需半工半讀才能艱苦地
完成學業。總的來說，所謂「僑生」福利越來越讓人覺得「不痛不癢」，甚至遠不如新的
天之驕子──外籍生的獎學金來得豐厚誘人。

此外，大部分畢業「僑生」在苛刻不近情理的工作證條例（包括要求月薪需達到四萬八千
元台幣以上）限制下被封鎖在台灣的職場門外，「僑生」頓時淪為即用即丟的「拋棄型留
學生」，一方面淪為僑教政策自我宣傳的活招牌，另一方面也成了舒解台灣大學學位過剩
問題的工具，處境堪憐。我們也知道，台灣的大專文憑在大馬並不獲政府承認，旅台生在
台所學在回國以後往往也難以學以致用，所以經常造成旅台生兩頭不到岸的困局，這也是
「僑生」最可悲的「錢」途困境。

撇開經濟壓力不談，我們作為「僑生」在台灣也面臨許多被歧視的窘境。一般「僑生」予
台灣人的刻板印象便是「加分」、「講國語有口音」和「成績很爛」等負面的聯想。當然
，這類刻板印象也不全然毫無事實根據，然而「僑生」這一符碼（signifier）的曖昧性
（ambiguity）卻也大大助長了台灣人對「僑生」的誤解。「僑生」此一模糊的統稱幾乎
包山包海，把所有海外華人通通一網打盡，結果大大忽略了「僑生」之內其實存在著許多
不同國別的異質性（heterogeneity），造成某一國「僑生」的「惡行」往往容易相互牽
連，什麼壞事都往「僑生」的符碼堆砌，久而久之想當然耳便容易如滾雪球般予人總體負
面的形象。此外，各僑務相關單位及各大專院校的僑輔室在增進台灣人和「僑生」的雙向
交流方面可以說毫無建樹或完全的無能，使得「僑生」此一污名也一直沒有獲得「平反」
的機會。於是，每位大馬旅台生來台升學，都得背負「僑生」原罪的十字架，嗚呼哀哉！

如果從上述僑教政策的各種弊端一步步推演下來，我們的結論很顯然是：僑教政策早該關
門大吉了！然而，要怎樣才能給僑教政策劃下一個美麗的句點或讓它軟著陸，而不至於產
生太大的負面效應呢？筆者的建議是，僑教政策首先應該釐清「僑生」的真正內涵，即朝
以「台灣旅居海外的華僑子弟」為主體的僑教政策轉變，而其他「假僑生」們則應全數予
以「解放」，一律併入「外籍生」的範疇，如此才是務實而符合現實之舉，反正以「外籍
生」名義來台升學的馬來西亞人本來就所在多有。最可笑的是，有些大馬「外籍生」竟常
以自己不是「僑生」而沾沾自喜，這豈非荒天下之大謬！台灣好不容易都已經「正名」了
過來，現在總該輪到我們這些「假僑生」們也來搭一搭順風車，名正言順地「正名」為「
外籍生」了吧？況且，這樣的改變方向也完全符合台灣各大學急欲國際化的發展方向，不
是？

結語

一方面，「僑生」承載了台灣社會所賦予的許多負面與狹隘的刻板印象（當然也不排除有
少量的正面印象），如「加分」、「成績吊車尾」、「很混」或「中文不好」等；另一方
面更嚴重的是，「僑生」混淆／干擾了我們作為海外華人原本已然十分複雜的身份認同問
題，把我們這一批黃皮膚的「外國人」挪用去為中華民國那一套已經奄奄一息的大中國意
識形態背書，這是應該予以嚴厲批判的。

如前所述，一般台灣人對「僑生」的想像還是十分缺乏國際視野以及自我中心的，即把所
有海外華人一律視同從台灣此一「中心」撥散出去的「僑胞」，屬不知許多海外華人早在
中華民國成立以前便大量被「賣豬仔」到國外去了，進而在各地落地生根。因此，對一般
台灣人而言，「僑生」很多時候代表的是一種本質性的存在，而且其內涵是極其片面而充
滿了偏見的，無法體認到「僑生」對許多海外華裔學生而言，只不過是一種短暫，甚至即
用即丟的學籍狀態罷了。就這一點而言，一般台灣人需要大規模的再教育。

「僑生」作為一種複雜而極易讓人產生混淆的「密碼」（借用「達文西密碼」）希望在經
過我的一輪「被迫害妄想」式的「破解」之後，能夠讓大家對「僑生」有更清晰的認識。
為了改變台灣現行對海外華人的許多錯誤理解，且讓大馬旅台生們先從自身心態上的「去
僑生化」開始做起吧！也希望多年以後，當馬來西亞旅台學弟妹向台灣人自我介紹說：「
我是馬來西亞人」的時候，他們不再反射性地回說：「喔，那你是僑生囉！（然後在腦海
裡閃過一堆對「僑生」的負面想像）」而是「喔，原來你是馬來西亞外籍生喔！」。

讓我們一起來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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